在城里久了,我会觉得累,便到城郊漫步散心。忽然,看见农家屋顶炊烟袅袅,久违之余,乡愁也就陡然升腾,渐渐浓烈起来。
“炊烟是有灵性的,不信,你看嘛!”记得这是母亲常挂嘴边的话,意即炊烟是农家热闹、兴旺的象征,因为炊烟,农家就有生气,就格外有盼头。我年纪尚小,不全懂母亲的意思,但见她说话时认真的模样,就知道这一定是个道理,而且是经过她反复实践、总结而出的道理。
不过,为了验证母亲的道理,我多了个心眼,注重观察。到了煮饭时间,母亲停下其他活计,来到灶门前发火、烧火。那炊烟便先在灶膛里转悠,熏染着锅底,经不住火势的催促与上空的吸引,再钻缝隙向上升腾。可惜,没有烟筒,炊烟就横冲直撞或上蹿下跳,迅速弥漫开来。终究天空才是炊烟的归宿,满屋子的炊烟相互拥挤着,争先恐后地穿过瓦、木、墙之间的缝隙,呈袅袅之势,其状蔚为壮观。
此时,母亲坐在灶门前的板凳上,脸被火光照得红彤彤的,虽然长期饱受炊烟的熏陶已习以为常,但还是不时会捂鼻、揉眼,乃至咳嗽,难受样不言而喻。只是她与父亲一样,尽量减轻痛苦状,彰显坚强,给我树立榜样。我呢,肯定遭不住,在炊烟里“浸泡”不到十分钟,便流泪、呼吸急促、咳嗽,非常具体。“快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!”父母发现问题的严重性后,赶紧给我支招。
还犹豫什么呢!我飞似的跑出灶屋,来到地坝上享用新鲜空气。啊,真舒服。我不由自主地感叹起来。抬头望见屋顶的瓦片上冒出的炊烟,是那么的灰蓝、轻盈、灵动,我又感到整个身心都惬意起来了。
父母能接受炊烟的洗礼,我为什么不像他们那样顽强呢,看来,我还得锻炼、向他们看齐。鼓足勇气后,我重新进入灶屋的炊烟缭绕中,体验个中滋味。由于有了目标和信心,我坚持在炊烟中看父母的忙碌,甚至坐到灶门前,用火钳夹柴烧火,减轻父母的负担。实在有些受不了,才又出门去呼吸片刻,振作精神后返回炊烟中体验劳动的辛苦。
时间过得真快,一桌饭菜做出来了,香喷喷的,诱人得很。在渐淡的炊烟中,我哪还经受得住诱惑,坐上桌狼吞虎咽地吃起来,那个馋样就甭提了。父母见我吃兴正浓,受到感染,纷纷拿起筷子吃。于是,一家人议论着炊烟,吃着美味,俨然一副副乐陶陶的模样,极了。
炊烟再袅袅时,说明母亲的厨艺又在大显身手了,父亲又在一边帮忙打杂了,我又该融入炊烟及父母的关爱中接受熏陶了。日子一久,父母成了“沐浴”炊烟的“老手”,我则是持之以恒的“磨砺者”,只任勇敢、坚毅的精神铸入灵魂,付诸于实践。
后来,我上学了。在早晨的炊烟中,我盼望着早些吃到母亲煮出的饭菜,以便尽可能快地饱腹后踏上行程。还有圈上的猪们也嗷嗷地叫着,亟待飘香的猪食来安慰一番后,尽享安逸与舒适。母亲总能领会我和猪们的心思,总是及时遂愿。忙完后,她才会“哎哎”地长叹。
中午,我在校看不见母亲和炊烟,就吃着母亲备的冷饭菜,任思绪飘飞起来,想到了为我祝福的父母,想到了屋内外蔓延的炊烟,心里禁不住涌出了暖暖的情愫。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放学,我背着书包,箭一样地飞奔回家。又见炊烟袅袅,我的心倍感踏实,尤其是看到母亲脸上挂着的笑容,心里便温暖多了。
没有烟筒不是长久之计。父亲在外做木工见多识广,看见别人家里烟筒乖巧、实用、省事、还不熏人,心里痒痒的,就与母亲商议后,达成了做烟筒排烟的共识。说干就干。父亲请来泥水匠,不到三天的功夫,就做成了三眼灶的烟筒,能直接将炊烟排到屋顶上空,屋内基本上没有炊烟,多好的事啊!当晚,父亲高兴了,与匠人们划拳、喝酒,乐此不疲。母亲更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,做了好多下酒菜,把喜庆的氛围浓烈到了极致。我在屋内也没被炊烟熏染得受不了,反而拍起手板、唱起儿歌为父母、匠人们助兴,赢得他们的交口称赞。
“不能忘记炊烟哦,要向炊烟学习!”尽兴之后,父母侃侃而谈,教导我要像炊烟那个“老朋友” 一样醒豁、灵性、一直向上,做个体面、风光、成就的人。出门瞧瞧烟筒里冒出的袅袅炊烟,回味父母恳切的话语,我越来越觉得言之有理,情不自禁地捏紧了拳头,倍添了学习的动力。
功到自然成。那年秋天,我在父母急切的盼望中,终于拿到了录取通知书,喜悦之情溢于言表。不经意间,瞥到炊烟袅袅的情景,我分明感动了:炊烟跟父母一样,都欣慰得很,毕竟我成为第一个走出大山、脱离黄泥巴脚杆的典范,能不令他们引以为豪吗!
以后,我长期工作、生活、居住在城镇,很少回老家见父母和炊烟了。唯有在挤出时间回归后才得以相见,短暂相处后又匆匆离别,只好把慢慢老去的父母和袅袅炊烟储存在记忆的深处,经历魂牵梦绕后,才算弥补了些许遗憾。
瞧,眼前的炊烟已然袅袅,我那相亲相爱的乡愁不涌上来才怪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