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心有一首诗,就叫做《从前慢》:
“记得早先年少时,大家诚诚恳恳,说一句是一句"清早上火车站,长街黑暗无行人,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。从前的日色变得慢,车、马、邮件都慢,一生只够爱一个人"从前的锁也好看,钥匙精美有样子,你锁了人家就懂了。”
每次读这首诗,我都沉溺,都,都怀恋。
沉溺意境的美好,伤感今日的匆忙,怀恋那些悄然而去的闲适时光。
是啊,从前的一切,都慢。
那个时候的人,生活在农村的多。
早晨,不用急着起床。先翻几个身,然后再抬头,看看纸糊的窗口,窗口大亮了,起身也不迟。人,起床了,站于庭院中,伸伸慵懒的筋骨,仰头看看天,看看院子周围的树,听听枝叶间传出的鸟鸣声;身体通透了,才去吃早饭。
出坡了。田间小道上,没有汽车,也没有各种各样的机动车,至多,是几架小推车;更多的情况下,是一人、一牛、一犁而已,或许,人、牛的后面,还会跟着一条狗,姗姗地走着。人走在前面,手中牵着黄牛,狗就跟在黄牛的后面,再后面的,就是拉长的一条条影子。因为,太阳已经出来了。
到了黄昏,同样的情状,还会再次呈现;只是人显得有些疲劳,牛也显出一些困乏,那条狗,依旧是跟着;狗并不累,偶或,还会抬起头,汪汪地叫上几声,向着四野,或者向着身(前)后的夕阳。
真正是,“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”。
人,出坡的时候,庭院就空了。
不用上锁,也无需上锁;上锁,也只是一种象征。那个时候的人,很忠厚,很诚实,很少有人去偷窃。庭院四周,扎满的是篱笆,篱笆上,爬满了扁豆蔓、丝瓜蔓。扁豆,开出的是白花、红花、紫花;丝瓜呢?则开着嫩嫩的黄花。一些蝴蝶,或者蜻蜓,就栖落在各色的花上,随风摇曳着。日子,在篱笆上流淌。
阳光,照在篱笆上,照在扁豆蔓、丝瓜蔓上,哗啦啦的,一派明亮。日出,日中,日斜,一天的时光,就这样过去了。
平平常常,自自然然,没有人觉得日子过得特别快。
下坡归来,也不急。先放下手中的农具,然后,洗把脸。庭院中,妇人早已摆下一张饭桌,饭桌上摆着一把茶壶,几个茶碗。茶是粗茶,很浓很浓;一杯一杯地喝着,周身的疲劳,便随着饮茶的功夫,悄然流逝。身边,有小孩嬉戏,归巢的鸟儿,在树上唧唧喳喳叫个不停。静静地听着,看着……暮色四合,遮蔽了庭院。
此时,饭桌上,妇人已摆上了晚餐。日子,就是这样过着;没有人嫌弃它单调的重复。
若然是冬日,悠闲的日子,更多。
可以享受“负暄”的乐趣。在南墙根下,或者某一座柴草垛前。有男人,也有女人;有大人,也有孩子。年老的男人,通常戴一顶黑毡帽;女人们,则围一块黄头巾。一边晒太阳,一边拉闲呱,东家长,西家短,和和睦睦,其乐融融。
一段时间之后,老人眯上了眼睛;小孩,也在母亲怀抱中睡去了……
那个时候,日出慢,日落慢;日子过得慢。慢了,一切,就都清楚、都明白;连天上落下的雨,都清清亮亮的;空中刮过的风,都潇潇洒洒的。
而能充分地享受一些闲适,谁又能说,不是的一份更大的福分呢?